上周,私募基金行業又爆出大雷。
瑞豐達,一家規模20-30億的私募基金再度跑路,這是繼去年發生的“瑜瑤、匯盛”一案後,又一起接近詐騙性質的驚天大案。
初步估算,這兩家涉及的真實資金損失在50億左右,金額不小;但相比於以中植、海銀為首的非標大案,卻又是九牛一毛。
可是,這兩起案件的性質卻極為惡劣:
1,它們都是以資本市場投資為幌子,要麽通過所謂的“市值管理”,做著內外勾結的事情;要麽是直接“不演了”,直接編造凈值數據。
這對中國居民財富管理資金非標轉標的進程是沈重的一擊,去年剛被納入證監會管理的私募基金行業也徹底被劃上了“不可信任”的標簽。
這些惡性案件,既影響了私募基金在官方的評價,也對投資者信心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沖擊。
2,這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段極其拙劣,但背後的托管和銷售機構,在風險控制和操作流程上出現了嚴重的瑕疵,放縱了詐騙者的肆意妄為。
這對於中國金融機構,特別是證券類托管的相關公司和部門,以及金融機構在居民心中的地位,都是重重的打擊。
這更坐實了許多金融機構就是一個“草臺班子”的本質。
本就數量繁多、供應冗余的中國私募基金行業,或將迎來監管的雷霆行動,從而讓整個私募基金市場全面步入至暗時刻!
在這裏,我無意苛責任何人和機構,無論是瑜瑤一案中的HT和GJDF,還是瑞豐達中的ZS,都不過是聚光燈照射下“大草臺班子”中的一份子。
可以預見的是,行政處罰、巨額罰單是必不可少的。但我更關心的是,如何重新去構建我們的金融市場和財富管理生態,才能讓這些問題不在發生?
我希望:
當投資者看到一條平穩向上的曲線時,就能第一時間去回避,而不是趨之如騖;
當理財師看到機構給出的高額傭金時,就會本能的想想“為什麽”,而不是只為了自己的任務和收入,把客戶的需求和風險棄之不顧;
當金融機構遇到合作機構開出“美麗”的商業條款時,依然可以對機構準入和投資邏輯進行審慎的判斷,而不是只為了規模和利潤而忘記了風險。
瑞豐達一案,聚光燈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點”,但我想說的是,任何“點”上所表露出來的風險,都是中國金融市場整體“面”上問題的自然投射。
當我們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一方面要進行積極的撲殺;另一方面,更應該清醒的認知到“這個屋子裏可能還有更多的蟑螂”,進而從整體上進行嚴謹的規劃與設計,才能保證中國金融產品生態的穩健運行。
在這個邏輯下,健全中國的私募基金乃至整個金融產品市場的參與者,絕不只能是監管部門和金融機構,微觀層面的載體理財師和投資者,對於他們正確理念的建立與提升也一樣重要。
“當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但反過來理解,如果我們把金融市場中每一個角色所負擔的責任都處理好,當風險來臨時,其產生的整體性損失也會大幅降低。
從瑜瑤到瑞豐達,它暴露了中國財富管理市場搖搖欲墜的現實,如草臺班子一樣,許多頂層的光鮮亮麗,其實都建立在並不牢靠的結構之上。
重磅處罰和加強監管只是“治標”,但構建完善的財富管理生態才是“治本”。
在今天的文章中,我們嘗試從四個方向來探討,如何構建健康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財富管理體系。
一,正本清源:參與財富管理服務的機構必須落實持牌經營
重塑財富管理行業生態,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落實持牌經營。
專業的金融機構對應專業的牌照,避免不同性質的機構套用牌照從事其他性質的金融服務(例如上一篇推文提及的“家辦”利用私募基金牌照進行財富管理相關工作)。
“持牌經營”這個詞的內涵絕不止於此,它還應包含對於牌照資格的嚴格管理。在新的金融生態下,監管部門必須要通過牌照禁止和破產等手段,對劣質機構進行快速出清,讓金融機構和財富管理行業形成“氣正風清”的格局,從頂層設計上控制資本玩家、詐騙犯和套利者的進入。
我建議,金融行業的“持牌經營”在特定領域必須要及時展開(比如私募基金行業)了。強調“抓大控小”,把頭部公司視為系統性重要機構,納入重點監管的範疇;而針對行業中的長尾則需要不斷提高存續管理的標準,提升行業的保有標準,逐漸出清。
此外,針對牌照管理,更應該構建不同監管部門的橫向聯動,特別是財富管理領域的各種問題,往往呈現跨界跨行業的特征,其風險容易被隱藏,對監管的協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或設立專屬的協同部門,或高頻聯動,及早發現、從嚴治理、杜絕金融亂像,才能為中國財富管理行業長期的穩健發展提供保駕護航。
想要在微觀層面杜絕財富管理中的錯誤銷售,就必須改變理財師和投資者的關系,完成從賣方銷售向買方模式轉型。
這個過程不僅需要財富管理機構在產品遴選、激勵方式等方面進行積極變革,更需要理財師提高自身能力,以適合未來財富管理需求的視角躬身入局,財富管理的具體執行和服務體驗才能得到更好的落地。
2010年前,就有許多財富管理機構將AFP/CFP資格作為對外招聘和人員晉升的重要條件,甚至部分機構會通過內部補貼的方式來鼓勵理財師完成對應的資格認證。
但全面進入非標年代後,財富管理市場呈現了銷售為王的導向,疊加監管部門的簡政放權,導致財富管理行業對於專業資格認證的積極性逐漸消散。
直到目前,中國的金融體系中有證券從業資格、基金從業資格和保險從業資格等官方認證的資格體系,但中國的財富管理行業依然缺乏一個有公信力、被大多數機構所采納的資格準入考試與持續認證,對於關註度不斷提高的財富管理行業來說,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當然,我們不應該過分教條地看待資格認證帶來的效果,它無法通過一門考試一勞永逸地解決財富管理行業的所有問題和沖突,但資格考試和持續認證所代表對專業的認知和追求,會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中國財富管理行業中資源為上、銷售為上的格局。
回首過去幾年的各類產品暴雷事件,不僅有部分資本大鱷長袖善舞的力量,更有基層的理財師們缺乏對專業的敬畏,“奮不顧身”地火中取栗。從這個角度看,理財師的職業理想和知識體系是中國財富管理行業走向正規的必然之路,他既是財富管理機構發展新模式的重要立足點,也是幫助投資者們建立正確認知的重要一環。
因此,我建議盡快形成官方的財富管理從業考試和認證體系,讓財富管理行業具備一個相對合適的門檻,淘汰一批能力顯著不足的從業者,同時強化財富管理持證人員的再教育和日常管理,讓資格認證考試不再流於形式。
這個考試更大的價值,則是賦予財富管理行業的參與者以更大的使命感和敬畏心,讓財富管理這份工作更加強調它的“發心”。
三,在時代變革的當下,財富管理行業愈發呼喚新的理念和模式:買方投顧
越來越多的金融機構都在講“買方投顧”,這個詞一下子炙手可熱。
一方面是傳統的財富管理機構,急於同過去的賣方模式進行切割,希望以新模式來改善同投資者之間的關系並形成更穩定的客戶信任。
另一方面是傳統賣方模式將會面臨著金融產品超額收益和交易費用的下滑,賣方模式能夠獲得的盈利空間被不斷收窄,從關註交易傭金走向關註投顧服務費,勢在必行。
值得關註的是,各家紛紛提出財富管理買方投顧的遠景目標,但買方投顧究竟該如何實現,卻並沒有統一的官方或公認的路線圖。
這裏,我們援引華寶證券在2023年10月發布的報告《財富管理中的買方投顧模式該如何落地?》中,將“買方投顧”拆解為“買方視角”和“投顧服務”,並從這兩個不同的角度中提煉出7個基本要素作為“買方投顧”的定義。
第一,收費方式與收入結構的變化:向買方收費才能真正實踐“買方投顧”,在這個變化中可以借鑒美國買方投顧的部分理念,重點發展“按照資產管理規模收費”、“固定費率”、“按照績效收費”和“按小時收費”四種模式。
第二,理財經理激勵方式的變革:“買方投顧”追求投資者、理財經理和財富管理機構三者的利益統一,鼓勵根據客戶規模和業績增長來對理財經理進行激勵,從而實現兩者利益的高度綁定。
第三,打造開放式的產品貨架:“買方投顧”應實現全球化、全品類與全策略的產品覆蓋,而不是只銷售金融機構體系內生產出來的產品,杜絕“近親繁殖”和“利益導向”。
第四,產品遴選的客觀性:不回避自有產品,但內部資管部門的產品費率(代銷費率和理財經理的激勵水平)不應存在與其他代銷產品的顯著差別。也就是說,財富管理機構可以銷售母公司或者兄弟公司生產出來的產品,但商務條款不應該因為“親屬緣故”而更加優厚。
第五,做好認識投資者的前期準備工作:充分的、前置的KYC是買方投顧服務開始的重要前提。
第六,“投顧式服務”應該是是一個閉環:能夠實現從咨詢到配置落地和檢視跟蹤等一套完整的流程體系。
第七,做好“投顧”需要堅持專業先行:專業的投研能力和資產配置系統非常重要。
四,有所為、有所不為,明確財富管理轉型路線圖:在“重要”和“緊急”兩個維度中規劃出未來的路線圖
站在機構的角度看,向更深層次的財富管理模式邁進,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如何在相對有限的時間和資源中,更有效的做出變化,用較小的投入換來立竿見影的效果?我的建議是從“重要”和“緊急”兩個維度中尋找平衡和未來的方向。
在“重要”和“緊急”兩個維度中,毋庸置疑的,“重要且緊急”是所有財富管理機構最高優先級投入的戰略方向,我們認為通過服務模式變革來形成牽引效果是實現變革的陣眼。
在這個邏輯體系中,通過引入基金投顧或具有買方投顧特征的服務系統來改善客戶體驗、改善機構理財師和客戶之間的生態,對於機構系統化建設財富管理來說具有很高的性價比。
在“重要且緊急”的問題被落實後,我們建議財富管理機構將重點放在“重要但不緊急”的事情而不是“緊急但不重要”這個維度。也就是說,一定要關註財富管理部門長期能力的建設,而不是把精力過度投入到其他方面(諸如客戶投訴等)。
在這個方向上,財富管理團隊的專業性培訓是重中之重,一方面在市場低位時逆勢加強專業培訓提升理財師的能力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另一方面也可以通過投研服務外包的方式,選擇具有TAMP屬性的機構定制專屬的投研、策略和輸出內容,更快捷地提高財富團隊的服務能力。
就像中國經濟發展歷史進程中的許多事一樣,中國金融體系的全面轉型,也正在經歷一場“時間緊且任務重”的戰鬥。
但面對著內部和外部的重重壓力,對於中國的財富管理行業需要在“堵漏洞”和“建體系”中做出一個更好的平衡與取舍。
但,這個誰都懂的邏輯背後,卻有一個實現起來非常困難的地方。
就是當一個個“瑞豐達”出現的時候,它就會不斷刺激我們的神經,讓我們把更多的註意力放在“情緒”和“滅火”上,從而忘記了對於金融體系變革的整體戰略地圖。
在文章的最後,我只是想說,成熟金融市場的未來一定是“我全都要”,我們既要“治標”也要“治本”,這就更需要這個市場的參與者,從頂層監管、到財富管理部門再到從業者,每一個人都能從自己的視角出發,在“緊急”和“重要”兩個維度中,找到合適的平衡,中國財富管理生態才有機會在更短的時間裏走上正軌。